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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海撒网编辑部 时间:2025-10-06 06:47:01 浏览:112
七岁的夏天热得像块焐化的桂花糖,我蹲在外婆院门口的青石板上看蚂蚁搬面包屑。外婆坐在廊下老藤椅上摇蒲扇,藤椅关节发出吱呀响,像她唱了半辈子的渔歌调。风裹着远处的海味飘过来,她忽然说:“小囡,等我走了,把我的骨灰撒进海里。
我仰起脸,鼻尖沾着面包屑:“为什么呀?埋在院子里不好吗?我能每天给你浇桂花。”外婆笑出满脸皱纹,擦掉我鼻尖的屑:“院子里的桂花是给活人闻的,海才是我的老房子。我娘生我的时候,海边芦苇刚抽穗,我爹把我裹在渔网里放船头上;后来嫁你外公,陪他出了二十三年海,渔网织坏七张,见过最凶的浪,也捞过最肥的鲳鱼;连你小时候发烧,我都是抱着你坐海边礁石上,吹海风给你擦额头——你说,我哪样日子离得开海?”

外婆的话像浸了海风,带着咸湿的湿气,飘在我七岁的夏天里。后来我知道,她的渔村里老人们都把海当“归处”。卖鱼摊的阿菊阿婆,丈夫是二十年前翻船的老渔民,她把骨灰撒在渔码头方向,每天摆摊时望海:“那浪拍得跟他摇橹节奏一样,我卖鱼,他就在旁边守着。”出海的林大叔,去年把母亲撒进远海:“我娘说海是块大绸缎,能裹住想念,现在出海总觉得船底有娘的手,推着我往家走。”
外婆走时是深秋,桂花开得满院。她握着我的手,指甲盖还留着凤仙花汁的淡红,像海边落日余韵:“别买方盒子,怪闷的。用我织的藏青渔网装着,撒到三号码头——那是我第一次跟你外公出海的地方,那天捞了满满一舱带鱼,他说够娶我做媳妇。”

撒骨灰的清晨,海边飘着薄雾,像外婆的渔网笼着海面。妈妈抱着裹渔网的骨灰盒,脚步很慢。我攥着外婆留的淡蓝玻璃弹珠,那是她捡的海的眼睛。雾散点后,妈妈掀开渔网,骨灰像落水面的桂花,轻轻融进海里。“外婆回家了。”妈妈摸我头,声音像说“外婆去买鱼了”那样平常。我蹲下来把弹珠放进海,海水凉丝丝的,像外婆剥的海蜇皮,弹珠沉下去泛着小涟漪,像她笑时的眼角纹。
后来我常去三号码头,早餐店还留着外婆的位置——靠窗能看海。老板娘阿香姨多给我盛一勺豆浆:“你外婆总坐这儿,要甜豆浆配带膏的海蛎饼,说咬下去会爆汁。”我坐在那儿喝豆浆,看归帆,风里混着豆浆甜香和海咸香,像外婆的怀抱。
上星期去海边,我捡了颗带螺纹的贝壳,放进外婆的旧手帕。手帕是她的陪嫁,藏青底绣小金鱼,边角磨损却留着海盐味。风一吹手帕飘起来,我接住时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:“小囡,贝壳要选带螺纹的,那是海留的小记号。”抬头时,海面浮着朝阳,把海水染成金红,像外婆的渔网裹着想念。
风又吹过来,带着海的味道。我把贝壳贴在胸口,忽然懂了外婆的话——海不是终点,是回家;不是消失,是变成另一种模样。它装着外婆的渔网,装着阿菊阿婆的丈夫,装着林大叔的母亲,在每阵风中、每朵浪里、每声汽笛里,轻轻说:“我在这儿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