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什么有人把骨灰撒进大海

清晨四点的海边，我抱着刚从巷口早餐铺买的热豆浆，哈着气蹲在防波堤台阶上。风里裹着咸湿的水汽，把豆浆的甜稀释成淡淡的香，这时看见老周——住在我家楼下的退休教师，正蹲在最边上的礁石上。他穿那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，领口扣得严严实实，手里攥着块印着蓝菊花的手帕，那是他妻子生前的东西，去年冬天她走的时候，手里还攥着这块帕子。

老周展开手帕的动作很慢，像在展开一幅易碎的画。细白的骨灰顺着风飘出来，落在浪尖上，像撒了一把揉碎的月光，瞬间被浪卷进去，没有声音，却像谁轻轻说了句“来了”。他蹲在那里，把帕子里的骨灰一点点往浪里送，指尖沾到的粉末，他就对着海吹一口气，说“慢点儿，别摔着”。我想起上周在楼下遇见他，他举着本《唐诗选》，说“你阿姨以前最爱读‘海上生明月’，现在好了，她能天天看明月从海里升起来”。

旁边的礁石上，小夏正用树枝在沙地上画圈。她的背包扔在脚边，拉链开着，露出个磨破边角的相机包——是她妈妈的。她妈妈是个导游，去年带团去青岛，突发心脏病走的，走前给小夏发了条语音：“我在海边呢，风特别大，你上次说想要的贝壳，我捡了好几个，等我回来给你串成项链”。小夏把相机从包里拿出来，镜头对着浪里，按下快门，然后蹲下来，把妈妈的骨灰撒进圈里的浪里。她的头发被风掀起来，遮住了眼睛，我听见她小声说“妈，你上次说没来得及去的斐济海滩，浪已经替你找到了”。她抓起一把沙子，往浪里扔，沙子落在骨灰旁边，像在给妈妈铺一条软乎乎的路。

不远处的沙滩上，小宇正追着一个贝壳跑。他是邻居张叔的孙子，去年爷爷走的时候，张叔把骨灰撒进了这片海。小宇跑过来，举着贝壳凑到我跟前，贝壳上有一道浅褐色的纹路，像爷爷手掌上的老茧。“这是爷爷给我的信！”他的眼睛亮得像海边的星子，“爷爷以前说，贝壳是海的耳朵，能听见我们说话，现在爷爷变成了海的耳朵，我刚才跟他说我考试考了双百，他就送我这个贝壳！”我摸着贝壳的纹路，想起去年爷爷坐在楼下长椅上，给小宇剥橘子，橘子皮的香飘得老远，他说“等我走了，就去海里当贝壳，你想我的时候，就来海边捡，捡着哪个，哪个就是我”。

风突然大了些，把小宇的帽子吹跑，他尖叫着追过去，沙滩上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小脚印。小夏站起来，拍了拍膝盖的沙子，把相机挂回脖子上，她的墨镜滑到鼻尖，我看见她眼里没有泪，只有海的蓝——像她妈妈生前最爱的那瓶指甲油的颜色。她对着海喊：“妈，我下次带你的相机去看北极的海，听说那里的浪是绿色的，像你以前种的绿萝！”浪卷过来，打在礁石上，溅起的水花落在她脸上，她笑了，用袖子擦了擦，说“你看，她听见了”。

老周终于撒完了最后一点骨灰，他把帕子叠得整整齐齐，放进上衣内兜。他站起来，拍了拍腿上的沙子，看见我，招了招手。我走过去，他指了指浪里：“你看，那朵小泡沫——就是浪尖上最亮的那个，像不像你阿姨以前扎的马尾？”我望着海，太阳刚从云层里钻出来，把浪染成了金红色，那朵小泡沫在浪里跳，真的像谁的马尾，晃啊晃，晃向远处的渔船。

远处传来早餐铺的吆喝声，豆浆的甜香混着海的咸，飘得很远。小宇举着贝壳跑回来，喊着“爷爷的信！爷爷的信！”，小夏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