骨灰撒入大海的说说

清晨五点的海边还裹着雾，我抱着装着爸爸的小盒子坐在礁石上，海风裹着咸湿水汽钻进衣领，像他以前冬天帮我拉拉链时的温度。盒子是他生前挑的藏青布面，绣着去年三亚沙滩捡的小贝壳——他说那壳儿像我小时候画的太阳，沙子蹭得我手心发痒。

爸爸爱海刻进骨头里。小学时他骑电动车带我校服后座挂着绿豆汤和糯米糍，蹲沙滩画圈说要带全家看更远的海；去年冬天他躺病床上，攥着我手翻三亚照片，手指抖得厉害；走前三天清醒，拉着妈妈手比划“把我撒去海里吧，我怕闷”。

雾散时太阳露半张脸，我打开盒子。骨灰像细沙，手指碰上去带点温——是刚才揣怀里捂的。妈妈撒进桅子花瓣，我抓起一把骨灰，风一吹粉末飘向海面，有的落浪尖有的粘袖口，像他以前蹭我衣服的烟灰。我喊“爸，咱们去看海了”，声音被风切碎，混进海浪里像他喊我吃饭的调子。

最后一点骨灰撒完，太阳跳上海平面，浪里浮着片和去年一样的贝壳。妈妈挽我胳膊说“你爸又在逗你呢”，风里桅子香混着海水咸，像他说悄悄话的味道，浪花溅手背像他捏我脸的力度。

现在我总往海边跑，带妈妈做的绿豆汤或新贝壳。上周看见同学发马尔代夫照片，身后海浪声像他拍我肩膀，回头见浪花卷着小贝壳停脚边。晚上给妈妈发消息“爸送我贝壳了”，妈妈回复“风把你爸衬衫吹起来，像他伸懒腰”。

海从来不是终点。撒进海里的骨灰变成浪、风、贝壳，变成每一次抬头看见的蓝。爸爸说海是最大的家，装得下没说的话没做的梦。我摸脚边沙子，想起他画的圈现在变大，裹着海面、我的脚步、所有温温的回忆。

夕阳落下时我挥手，远处渔船鸣笛像他喊我回家。他在风里浪里贝壳里，换种方式陪我看更远的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