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后骨灰撒海里好不好呢

小时候跟着外婆在海边长大的日子,是我记忆里最亮的光。外婆的蓝布衫总沾着海腥味,口袋里装着给我的橘子糖,糖纸被海风刮得哗啦响,像海在笑。她总带我去赶海,蹲在滩涂上挖花蛤,说"海是个老柜子,装着所有没人听的故事"。我问她"外婆,你老了要住哪个柜子?"她指着远处翻着白浪的海平线"住海里呀,那柜子大得很,能装下我一辈子的赶海故事,还能跟着浪去看三亚的椰树,去看外国的轮船,比蹲在墓地里闷着强多了。

后来外婆得了肺癌,躺在病床上还念叨着海边的风。她拉着我妈的手,枯树皮一样的手指攥得紧"别买墓地,我怕黑。你们把我撒去海里,我要跟着浪跑。等你们想我了,就去海边喊一嗓子,我能听见——海的耳朵灵得很。"那时我妈哭成泪人,却还是点头。我们都知道,外婆的根在海里:她16岁跟着父亲出海打渔,20岁用卖鱼的钱买了第一艘小渔船,30岁教村里姑娘织渔网时,遇见了外公。她的青春、爱情、牵挂,全泡在海水里。

外婆走的那天是春分,海面上浮着层淡青色的雾。我们租了艘小渔船,带着她的骨灰盒——盒身是她生前选的,印着浅蓝的海浪纹——还有她最爱的红围巾,以及表弟买的一大把格桑花(那是外婆在阳台种了三年的花,说像海边的小太阳)。船开到深海区,船长停下引擎说"这里水流稳"。我们把骨灰倒在竹筛里,混上花瓣,表弟先伸手撒了一把"外婆,这次换你去看更远的海"。骨灰碰到海水的瞬间,化成细细的粉,跟着浪飘成一条线,花瓣绕着粉转,像外婆当年跳渔鼓舞时,腰间系的红绸子。那天的海特别温柔,没有大波浪,只有细碎的浪花拍着船舷,像外婆的手轻轻拍着我们的背。

撒完骨灰的傍晚,我们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吃海鲜面。风里飘着烤鱿鱼的香味,我妈突然说"你外婆以前煮面,总要放一把干海米,说那是海的魂"。表弟接话"昨天我梦见外婆了,她在海里追着一群鱼跑,喊我'小毛,快拿网来'——跟小时候带我赶海一模一样"。我摸着口袋里的糖纸——是外婆最后给我的橘子糖,糖早化了,糖纸还留着海腥味——突然想起外婆说过"海是循环的,鱼吃了海里的养分,人吃了鱼,就把海的味道留在身体里"。原来她早把答案藏在日常里:她要变成海的一部分,变成我们吃的鱼、吹的风、踩的浪,永远留在我们的生活里。

现在三年过去,我们还是常去海边。我妈会把外婆的蓝布衫铺在沙滩上,摆上她爱吃的炸鱼干和橘子糖;表弟会带吉他,弹外婆教他的渔歌,歌词是"海呀海呀,装着我的娃;浪呀浪呀,带着我的话";我则会带女儿,教她认外婆当年认识的鱼——"这是黄花鱼,你太外婆说它的肉最嫩;那是皮皮虾,你太外婆剥的时候总扎到手"。上次女儿蹲在沙滩上捡贝壳,突然抬头问"妈妈,太外婆在哪里?"我指着涌过来的浪"你看这朵浪,是不是像太外婆笑起来的眼睛?还有这风,吹着你的小辫子,就是太外婆在摸你呀"。女儿歪着脑袋伸手,浪打在她手心,她咯咯笑"太外婆的手是湿的!还有点咸!"

那天傍晚,我们看着夕阳掉进海里,把海水染成橘红色。女儿突然喊"妈妈你看!太外婆的花!"我抬头,只见远处的海面上,浮着一朵格桑花——应该是上次撒骨灰时没沉下去的。它跟着浪飘过来,刚好停在我们脚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