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葬有什么不好的地方

清晨的海边风裹着咸湿水汽，吹得我风衣下摆晃了晃。朋友小棠攥着骨灰盒的手青筋凸起，指缝里还夹着张皱巴巴纸条——那是她妈妈临终前写的“想喝碗热乎南瓜粥”。这是我们第三次来码头等海葬的船，前两次要么大风预警要么海事管制，今天终于能走，可小棠的脸比前两次更白。

船鸣笛时她忽然问：“你说，妈妈会不会嫌海太冷？”我想起上次陪她选墓地，她摸着刻“慈母爱子”的碑说：“选这里每周能送粥，凉了能再热。”可最后选海葬是因为妈妈生前说“想当海里的鱼，游去西沙看珊瑚”。真到撒骨灰那一刻她还是慌了——工作人员喊“准备”，她抖着手打开木盒，风一卷，米白色骨灰散进浪里像撒了把细盐。她蹲船舷边哭：“我还没说‘妈妈慢走’。”

海葬的“不好”，最先撞进心里的是想念没了具体落点。传统墓葬有碑有土，哪怕隔着千里你知道“那是她的家”。可海葬后，海是平的浪是动的，想带束百合不知道往哪插，想聊天只能对着海平面喊，风把声音吹碎连回声都没有。小棠现在每天傍晚去海边，抱着妈妈的毛衣坐半小时：“风裹碎发贴脸时，像妈妈在摸我，可一伸手只有风。”

还有传统观念的“坎”。邻居张叔临终攥儿子的手说：“我怕沉海里找不到回家的路。”他一辈子攒钱买墓地就想“入土为安”，儿子起初想海葬，可看老人慌成那样终究选了土葬。李阿姨说：“我不怕死，怕没落脚地儿。”海葬的浪漫在“入土为安”的执念前像纸糊的灯笼——好看，可抵不住心里的风。

实际操作的“猝不及防”更让人难受。海葬要报备海事局、选合规海域，遇天气不好得延迟。小棠前两次推迟，一次台风一次渔业作业，她那三天吃不好睡不好：“妈妈在盒子里待得难受。”撒骨灰过程更快，五分钟不到就结束，像“匆匆扔了件珍贵东西”。她后来回忆：“像没跟妈妈好好道个别，就把她送进了海里。”

最恍惚的是纪念成了模糊影子。去年清明小棠放漂流瓶，装着妈妈照片和纸条：“我买了新裙子像你织的碎花布。”可一周后看到有人在几百公里外捡了瓶子，她盯着屏幕哭：“连给她的信都留不住。”传统墓碑是“不会动的想念”，清明擦碑摆菊花，青苔都像“她的温度”。海葬没碑没坐标，连“哪片浪是她”都不确定，小棠说：“再过几年，我会不会连她声音都记不清，只剩‘一片海’的印象？”

其实海葬的好是自由、环保、浪漫，可它的“不好”是我们对告别的贪心——既想要亲人“最想要的结局”，又想要“最踏实的想念”；既想要“风的自由”，又想要“根的落点”。

那天傍晚陪小棠坐礁石上，她摸怀里毛衣忽然笑：“风里有南瓜粥味儿，妈妈喝到了吧？”夕阳染红海，浪拍礁石像轻声说“嗯”。她对着海喊：“明天带烤红薯，你爱吃热乎的。”

海没回答，可风裹着她的声音飘很远。我明白，不管土葬海葬，遗憾从来都在——遗憾的是“再也见不到她”。海葬的“不好”不过是把遗憾变成“和海的日常”，像小棠说的：“虽没碑，但每片浪都是她的回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