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后骨灰应该撒进海里嘛

去年秋天，我陪林小满去青岛撒她奶奶的骨灰。三个小时的动车晃得人发困，可小满抱着那个檀木骨灰盒，指尖一直蹭着盒身的纹路——那是奶奶生前用缝衣针刻的小波浪，她说“等我走了，要把这个刻在盒子上，这样我就能认出自己的家”。

到海边时刚过六点，晨雾还没散透，风里裹着咸湿的海味，像奶奶晒在阳台的鱼干。小满蹲在礁石上，把骨灰盒打开，里面除了骨灰，还有一小包橘子皮——是奶奶临终前剥的，说“撒的时候放点儿，我怕海里太淡，闻不到橘子味”。她用手捧了一把骨灰，风刚好吹过来，细粉似的骨灰顺着风飘进海里，落在浪尖上，瞬间就融成了海的一部分。旁边的老船工抽着旱烟，说“姑娘，你奶奶这是回娘家了，她以前每年来这儿坐一上午，看海看不够”。

我以前总觉得撒海是“消失”，可那天看小满的眼睛，她没哭，反而笑着摸了摸海水，说“奶奶生前说，海是活的。埋在土里要等树长大，撒在海里呢，明天就能变成鱼的鳞，后天就能变成浪打在沙滩上，我下次来踩沙子，就是踩着奶奶的脚”。后来我查过，骨灰的主要成分是钙和磷，都是海洋里的营养物，撒进去会被浮游生物吃掉，再变成小鱼的食物，最后顺着食物链回到自然——就像奶奶以前开玩笑说的“我吃了一辈子海里的鱼，现在换我喂鱼啦，也算还债”。

其实一开始，小满的爷爷是反对的。他总说“入土为安”是老祖宗的理儿，得把人埋在土里，才有个“归处”。可撒海那天，爷爷穿着奶奶织的灰色毛衣，站在船头把奶奶的梳子扔进海里，说“你以前总嫌我梳头发太用力，现在海里的风软，能梳开你的白头发”。后来爷爷跟我说，他以前觉得“根”是老家的坟头，可那天看海面上的阳光，突然明白——根是小满想起奶奶时，嘴角的橘子味；是风里飘来的鱼干香；是每次路过海鲜摊，都会说“这个鱼新鲜，你奶奶爱喝鱼头汤”。

我想起邻居张叔的事。他是跑了三十年长江的水手，临终前抓着儿子的手，说“别买墓地，把我撒在长江里。我跑了一辈子船，赶了无数次航期，现在想慢下来，跟着江水流，看三峡的山，看武汉的桥，看上海的灯”。张叔的儿子撒骨灰那天，把他的旧水手服叠成小方块，和骨灰一起放进江里，说“爸，这次你不用赶时间了”。江风把水手服吹得鼓起来，像张叔生前站在船头的样子——腰杆笔直，风吹着他的帽子，他笑着说“这江，比任何港口都熟”。

其实关于“骨灰该去哪”，从来没有标准答案。小区的王阿姨说要葬在老家的槐树下，因为那棵树是她爹种的，她小时候爬过；楼下的李奶奶说要撒在小区的荷花池里，因为她每天早上都去喂鱼；我外婆呢，埋在老家的桃树下，每年清明我回去，都会摘个桃子放在坟头，说“外婆，这个桃甜”。

上周小满发了条朋友圈，是她在海边拍的照片：海面上浮着一层金箔似的阳光，远处有艘渔船慢悠悠地开。配文是“奶奶，今天的阳光像你晒的被子，我帮你多晒了会儿”。我评论“奶奶肯定在笑”，她回我“嗯，风里有橘子味，是奶奶剥的”。

那天我站在阳台，看着远处的云，突然想——死后的骨灰该不该撒进海里？其实答案藏在每一个人的心里：是奶奶说“我要去海里看日出”的期待；是张叔说“我要跟着江水流”的执念；是每一个生者，愿意把想念变成浪、变成风、变成鱼的鳞的温柔。

所谓“安”，从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