圆明园海晏堂简笔画

那天去圆明园，踩着青灰色的碎瓦渣子往西洋楼方向走，风裹着荷花池的香扑过来，抬眼就看见海晏堂遗址的断柱——石柱上的卷草纹还清晰，像谁把当年的繁华剪了一块，贴在风里。我蹲下来摸那些纹路，指腹蹭过粗糙的石面，突然就冒出个念头：要是用简笔画把海晏堂原来的样子画下来，会不会像给记忆缝了块补丁？

海晏堂这名字我记了好多年，课本里说它是西洋楼里“最有福气”的建筑，因为“海晏河清”是天下太平的意思。当年它站在圆明园的西北角，白色大理石的墙面映着蓝天，绿色琉璃瓦的屋顶像铺了层翡翠。正面的台阶上排着十二尊兽首人身的铜像，鼠首翘着尖耳朵，牛首弯着粗牛角，虎首皱着额头的王字……每隔两小时，对应的兽首就会喷出水柱，正午十二点的时候，十二个兽首一起喷，大水法的水柱能冲得老高，听说乾隆皇帝会坐在正厅里，看水珠溅在石台上，像撒了满院的珍珠。现在遗址里只剩几根柱子，但老照片里的海晏堂还在：兽首的眼睛闪着青铜的光，喷泉的水线像水晶做的帘子，连台阶上的青苔都透着生气。

我找出素描本，削好铅笔，先画海晏堂的主体——它是对称的，左右两边像展开的翅膀，每边有八根柱子，柱顶的雕花要画得轻，像被风揉过的云。然后画台阶上的兽首，十二个小家伙排得整整齐齐，我先画中间的龙首，它的鹿角弯弯的，眼睛圆溜溜的，像在看远处的荷花池。接着画虎首，额头的王字要画得浅，像用指甲轻轻划的；画兔首的时候，耳朵要翘起来，像在听风里的声音。画大水法的时候，用曲线画水柱，从兽首的嘴里流出来，像被风吹得弯了腰，末端再点几个小圆圈，像溅起来的水花。画着画着，突然想起在保利博物馆看到的牛首真品，它的鼻子上有细细的皱纹，像是哭过又擦干了，于是我在简笔画的牛首上加了几笔浅线条，像岁月在它脸上留下的温柔痕迹。

昨天晚上，女儿凑到我身边，盯着简笔画看了半天，问：“妈妈，这些小动物为什么站在台阶上呀？”我把她抱在腿上，指着简笔画说：“这是圆明园的海晏堂，以前这些兽首会喷水，就像我们小区的喷水池一样，只不过它们是按十二生肖排的，每个小时喷一个。”女儿伸手摸了摸简笔画里的兔首，说：“我要给它们涂颜色！”她翻出蜡笔，给鼠首涂了灰色，给牛首涂了棕色，给虎首涂了橙色，涂着涂着，突然说：“妈妈，等我长大，要把所有的兽首都找回来，让它们重新站在海晏堂里喷水。”我抱着她，闻着她头发上的草莓香，突然就湿了眼睛——原来简笔画不是一张纸，是一根线，把过去和现在连起来，把遗憾和希望连起来，把老祖宗的故事，讲给小娃娃听。

今天早上，我把简笔画贴在冰箱上，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，涂了颜色的兽首闪着光，像在笑。我盯着简笔画看了好久，想起昨天在遗址里看到的断柱，想起课本里的插画，想起女儿涂颜色的样子——原来最动人的不是完美的画，是画里的故事，是用几根线条，把消失的东西找回来，把忘记的事情记起来，把爷爷的爷爷的故事，讲给孙子的孙子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