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京市撒海

清晨五点的北京农展馆地铁站口，张阿姨攥着裹着棉絮的保温桶站在路灯下，桶里是刚蒸好的糖火烧——那是老伴儿老周生前最爱的。旁边的大巴车亮着暖黄的灯，车身上“2024年春季海撒专列”的标语在晨雾里泛着光，司机师傅递来一杯热水：“阿姨，先暖手，路上得一个半小时。

这是张阿姨第三次走近“海撒”。前两次是陪邻居李婶送老伴儿，这次终于轮到自己。老周走的时候72岁，临终前抓着她的手笑：“别忘了北戴河的约定，我要去海里当‘鱼司令’。”老周是渔民的儿子，年轻时在秦皇岛当过海军，退役后最爱的事就是扛着鱼竿去潮白河，钓不着鱼就蹲在岸边跟鱼“聊天”，说“等我老了，就来陪你们游遍四海”。

大巴驶上京哈高速时，天边的云慢慢染成了粉。车里很安静，有人抱着骨灰盒靠在座位上打盹，有人盯着手机里的老照片摩挲，二十出头的小夏在写便签——她要把想对爸爸说的话“捎”给海。小夏的爸爸是医生，去年没熬过新冠，临走前说“别买墓，我怕挤”，小夏说：“现在想他了，我就去海边吹吹风，他肯定在浪里跟我打招呼。”

到天津港时刚过七点，码头上的风裹着海水的咸腥味扑过来。工作人员穿着藏青色制服，胸前别着小白花，接过家属手里的骨灰盒轻轻放在铺红布的桌上，递来一束带晨露的黄菊花：“这是今早刚摘的，先给亲人带上。”张阿姨摸着菊花瓣，想起去年秋天老周在小区里摘菊花插花瓶，说“你比菊花还温柔”。

船鸣笛的瞬间，甲板上的空气突然沉下来。主持人拿着话筒轻声说：“请家属起立，默哀一分钟。”风把声音吹得飘起来，张阿姨望着远处的灯塔，想起30年前跟老周第一次去北戴河——两人坐在沙滩上吃泡面，老周指着渔船说：“等我们老了，就住在这里看日出。”默哀结束，年轻的主持人念祭文：“海为天地之怀，容百川之水；灵为天地之魂，随浪涛而游……”念到“得享安宁”时，李婶哭出了声，她的老伴儿是教师，生前总说“要做个‘不占地方’的人”。

轮到张阿姨时，工作人员帮她掀开骨灰盒。浅灰色的骨灰像老周生前磨的芝麻糊，她抓起一把混着康乃馨花瓣撒向大海——老周说过“你是我的康乃馨”。花瓣和骨灰落在海面上，像一群小蝴蝶随着浪飘远。张阿姨对着大海喊：“老周，糖火烧我带来了，还是热的！”旁边的工作人员递来纸巾，她却没擦眼泪——老周说过“哭什么？我又不是不见了，海浪每拍一下，都是我在跟你说话”。

返航时，工作人员发了红色封皮的“海葬纪念证书”，还有个用骨灰做的小吊坠，刻着“海内存知己”。张阿姨把吊坠戴在脖子上，刚好贴在心脏位置。小夏凑过来：“阿姨，这个能保存一辈子。”张阿姨笑：“老周肯定喜欢，他最讨厌浪费，这比墓碑强多了。”

车开回北京时，小区的槐花开得正盛。张阿姨抬头望老周种的老槐树，想起去年他蹲在树下捡槐米：“等冬天给你做槐米茶。”风一吹，槐花落了她一身，像极了海面上的花瓣。她接住一朵闻了闻，轻声说：“老周，家里的槐花也开了。”

晚上做红烧肉时，张阿姨把糖火烧放在老周的碗里。电视里播新闻：“北京市今年海撒补贴提高到5000元，新增3处集合点。”她盯着电视笑：“你看，以后越来越多人能跟你作伴了。”深夜坐在阳台藤椅上，张阿姨摸着脖子上的吊坠——海盐香薰的味道飘过来，像老周说的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