将亲人的骨灰撒到大海上

清晨五点的风裹着咸湿味钻进衣领，我抱着藤编篮子站在阳台，看里面的白菊花被吹得晃了晃。篮子最下面是个素色陶瓷盒，轻得像奶奶最后躺在病床上的手——去年秋天她还坐在院门口剥毛豆，阳光把白发染成金褐色，抬头说“等我走了，把我撒去海边吧”。我当时手一抖，毛豆滚进砖缝，奶奶捡起来，指甲盖里还留着菜园的泥：“哭啥？我小时候跟着你太奶奶赶海，浪头能把我卷起来，可海从不会伤人——它只是把想念存起来，等风一吹，就送到你耳边。

我们坐早班车去海边。出租车司机帮我搬篮子，问“去看海啊？”我点头，指尖碰到篮子上的藤编纹路，想起奶奶去年夏天还攥着这篮子去菜市场，挑皮皮虾时捏着虾须晃：“这个活，肉紧。”车窗外的树影往后退，像她摇蒲扇拍我后背的节奏，慢而暖。

海边的礁石上还沾着晨露，我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，把篮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摆出来：奶奶的蓝布帕子，叠得方方正正，边角留着我三岁时啃的牙印；几枝白菊花，花瓣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，像她以前给我插在铅笔盒里的野菊花。我把陶瓷盒放在帕子上，拆开封条——里面的浅灰色粉末像奶奶晒了整个夏天的面粉，轻得一吹就散。

我抓起一把粉末，混着白菊花瓣往风里撒。风突然转了个方向，粉末没往下掉，反而飘了一点在我脸上。我伸手抹了抹，指尖沾到细粉，像她以前用手背试我额头的温度。“奶奶，是你在调风向吗？”我对着远处的浪喊，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撞过来，像她织毛衣时的钢针撞在一起的响——去年冬天她住院，我给她带了个小音箱，里面循环放着海浪声，她闭着眼睛听，嘴角弯起来：“你听，海在喊我呢，喊我‘丫头她奶奶’。”

撒到最后一把时，风里突然飘来熟悉的味道——是奶奶晒被子的味道。去年夏天她还把我的棉被抱到楼顶，铺在水泥地上晒，中午时喊我上去躺：“晒够了太阳，晚上睡觉像抱着云。”我躺在被子上，闻着阳光混着她洗衣粉的味道，看她蹲在旁边翻被子，白发被风掀起来，像株开在阳光下的蒲公英。

现在风里的味道和那时一模一样。我把奶奶的蓝布帕子叠好，放进篮子里——她以前总用这帕子包我的作业本，说“别让风刮跑了”。往回走的时候，路边的野菊花摇了摇，我想起奶奶去年秋天还摘了野菊花，晒干了装在布袋子里，说“泡茶水喝，败火”，可那袋菊花还在我抽屉里，她没来得及喝。

路过沙滩时，一个小娃娃举着个贝壳跑过来，拽我的衣角：“阿姨，你看我捡的贝壳！”我蹲下来接过，贝壳的纹路像奶奶的指纹，一圈一圈的，藏着她一辈子的温柔。“这个给你。”小娃娃把贝壳塞给我，转身跑回妈妈身边，笑声像串银铃铛。我把贝壳放进篮子，想起奶奶以前也捡过这样的贝壳给我，说“海的礼物要好好收着”——那枚贝壳还在我书桌的抽屉里，壳上刻着我小时候歪歪扭扭写的“奶奶”。

坐上返程的出租车时，太阳已经升起来了。我抱着篮子靠在车窗边，风从窗外钻进来，吹得篮子里的帕子露出个角。司机问：“看海看够了？”我点头，指尖摸着帕子的边角，那里还留着我小时候的牙印。“够了，”我说，“奶奶说海能装下所有想念，现在她就在海里，风一吹，就到我身边了。”

车窗外的树影往后退，我望着远处的海平面，那里的浪正一层一层涌过来，像奶奶的手，一遍一遍，轻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