骨灰寄存对逝者好不好

清晨的殡仪馆寄存室里，阳光穿过走廊外的梧桐叶，在深棕色的寄存架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第三排最里面的格子泛着铜色的光，里面摆着张皱巴巴的老照片——戴鸭舌帽的老人嘴角翘着，旁边立着个缺了口的陶瓷茶杯，杯身还印着"老年活动中心"的蓝字。这是王伯的格子，他走了三年，儿子每周末都来，用软布把茶杯擦得锃亮，再添一勺从老家带来的茉莉花茶。"我爸生前总说这茶'香得能钻到骨头里'，现在放在这儿，他一抬头就能闻着。"儿子蹲在格子前，手指轻轻碰了碰照片上的鸭舌帽，声音轻得像落在茶杯上的槐叶。

我小时候对"丧葬"的认知，全来自奶奶的土坟。那时候跟着她穿过玉米地，蹲在爷爷的土堆前烧纸，纸灰卷着烟往上飘，奶奶用树枝拨了拨火堆，说"你爷爷就爱闻这庄稼地里的土味儿，埋在这儿，他踏实"。那时候我觉得，"入土为安"就是把人埋进土里，让根须缠着骨殖，让风裹着泥土的腥气钻进指缝，才算"回了家"。直到去年邻居张阿姨红着眼眶来找我，说老伴走得急，儿子在加拿大赶不回来，她想把骨灰寄存在殡仪馆："等明年春天儿子回来，我们再一起选个能看见海的墓地——他生前总说想去看海，我得等着他。"我当时愣了愣，鬼使神差问了句："会不会觉得......委屈他？"张阿姨摸着手里烫金的寄存证，指腹蹭过证上的照片——那是她老伴去年生日拍的，戴着她织的毛线帽，笑得眼睛都弯了："委屈啥？他活着的时候最嫌麻烦，总说'能省一步是一步'。现在我每天能来坐会儿，跟他说说话，他比埋在老远的墓地里强。"

后来我跟着张阿姨去了趟寄存室，才发现这里不是我想象中"冷冰冰的架子"。李姐是寄存室的管理员，她拿着钥匙打开门时，我看见每个格子里都摆着"活人的心意"：靠门的格子里放着副老花镜，镜腿缠着透明胶带——李姐说那是个老师的，生前总戴着它批改作业；中间的格子里立着台旧收音机，外壳掉了漆，却还能发出沙沙的声音——是个老爷子的，他生前最爱听京剧；最里面的格子更热闹，摆着幼儿园小朋友的蜡笔画，画里的妈妈扎着羊角辫，旁边写着歪歪扭扭的"妈妈我想你"——是个年轻妈妈的，女儿每天放学都来，把当天的画贴在格子上。"你看这些东西，"李姐擦着架子上的灰尘，指尖抚过那台收音机，"哪是'寄存骨灰'啊？分明是把'想念'放在这儿了。"她跟我说，有个姑娘每天下班都来，抱着妈妈的骨灰盒坐半小时，把白天遇到的事儿念叨一遍："今天楼下的猫生了崽，跟我小时候养的那只一模一样""我学会做你教我的红烧肉了，明天带过来给你尝"。姑娘说，妈妈生前最爱在阳台晒衣服，现在寄存室的窗户对着一棵大槐树，风一吹，槐花落进窗台，像极了妈妈晒的床单的味道——"就像她还在阳台叠衣服，我在客厅写作业，她喊我'丫头，过来帮妈拿衣架'。"

李姐跟我聊过"寄存对逝者好不好"这个问题。那天她蹲在地上整理刚到的鲜花，是个小伙子送的，要放在他爸爸的格子里。"你觉得'好'是什么？是买一块刻着烫金大字的墓碑？还是烧一堆价格贵得吓人的纸钱？"她把鲜花插进玻璃罐，水珠顺着花瓣滴在格子上，"我见过太多人，买了十万块的墓地，一年就去一次，连墓碑上的字都记不清；可这儿的人不一样——有个老爷子每天都来，给老伴的格子擦三遍，情人节买红玫瑰，中秋节带月饼，甚至会把当天的报纸叠好放在格子里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