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父母骨灰撒在大海里

整理父母的遗物时，我在衣柜顶层的樟木箱里翻出那本磨破边角的相册。封面是天蓝色的，像极了他们结婚那年去青岛拍的海景——爸爸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站在礁石上，妈妈倚着他的肩，手里举着半块咬过的苹果，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揉进海浪里。相册第一页夹着张泛黄的便签，是爸爸的字迹:“等我们老了，就去海边住，听浪声比听楼下的广场舞顺耳。”

决定把他们的骨灰撒在大海里，是某个深夜翻到这张便签时突然定下来的。妈妈走的那年秋天，我抱着她的骨灰盒在医院走廊里坐了三个小时，瓷砖的凉透过黑布渗进骨头里;爸爸走得急，去年冬天在菜市场挑白菜时突发心梗，手里还攥着一把给我留的青萝卜。他们走后，我把两个骨灰盒放在书房的书架上，每次加班到凌晨回家，台灯的光会扫过盒身的瓷釉，像扫过两双盯着我看的眼睛——我知道他们不想待在冷冰冰的架子上，就像他们生前最讨厌我把脏袜子堆在沙发上。

出发去海边的那天清晨，我在楼下的早餐店买了两份豆浆油条。老板张叔擦着桌子问:“又给你爸妈带的?”我嗯了一声，接过装着豆浆的塑料袋，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，突然想起高中时每天早自习前，妈妈都会把豆浆装在保温桶里，桶外裹着她织的毛线套，等我拿到教室时，豆浆还冒着热气，喝一口能暖到后颈窝。

海边的风比想象中温柔，我抱着两个骨灰盒沿着沙滩走，沙粒钻进帆布鞋缝，像妈妈当年帮我挑鞋里的沙子时，指尖蹭过脚腕的触感。选了块离礁石不远的地方——爸爸当年教我游泳的地方，我第一次学会换气时，他在水里拍着手喊“我闺女真棒”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妈妈的连衣裙，她笑着骂“老东西没正形”，手里却举着遮阳伞往我们这边偏。

打开骨灰盒时，我先摸了摸爸爸的那盒——陶瓷盒身还带着我手心的温度，倒出来的骨灰泛着浅灰色，像极了他去年冬天给我炒的芝麻盐。风刚好从东边吹过来，我抓了一把骨灰撒向海面，细小的颗粒打着旋儿落进浪里，瞬间被海水裹住，像爸爸当年把我抱起来转圈圈时，我埋在他颈窝闻到的肥皂味。妈妈的骨灰更细一些，我想起她生前总说“女人要软和点”，于是把骨灰轻轻洒在爸爸的那堆旁边，两捧灰白色的粉末在风里慢慢缠在一起，像他们结婚时交叠的手。

撒完的那一刻，我蹲在沙滩上，看着海浪一卷一卷涌过来，拍在脚边的礁石上。突然想起小时候妈妈带我捡贝壳，她总说“贝壳是大海藏起来的小礼物”，于是我伸手捡了枚带浅褐色花纹的贝壳——和妈妈当年给我串成手链的那枚很像。风掀起我的头发，掠过耳尖时，像爸爸的手——他总爱用粗糙的掌心蹭我的耳朵，说“我闺女的耳朵像小饺子”。

后来我常去那片海边。春天的时候，风里带着槐花香，我会带份豆浆油条放在礁石上，看海浪把纸袋子打湿一点边;夏天的傍晚，我坐在沙滩上吃冰淇淋，会想起妈妈不让我多吃凉的，却偷偷给我买巧克力味的;秋天的清晨，我会捡些银杏叶夹在相册里，像当年妈妈把我小学的小红花夹在笔记本里;冬天的雪天，我裹着羽绒服站在海边，看雪落在浪尖上，像爸爸当年给我堆的雪人——鼻子是用胡萝卜做的，眼睛是两颗黑扣子。

上个月去海边时，我遇到个卖贝壳的老太太。她举着串贝壳手链问我要不要，我接过来看，刚好是妈妈当年给我串的那种。老太太说“这贝壳是今早刚捡的，带着海的味道”。我付了钱，把手链戴在手腕上。风一吹，贝壳碰撞的声音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