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葬的仪式是什么样子的

清晨的风裹着咸湿的水汽钻进衣领，王阿姨攥着丈夫的照片站在码头栏杆边。照片里的老人戴着草帽，手里举着刚钓上来的带鱼，嘴角翘得比鱼钩还弯——今天是他“回家”的日子，也是一场关于海的仪式的开始。

一周前，王阿姨跟着女儿去了海葬服务中心。工作人员拿出一本印着海浪纹的手册，翻到“准备事项”那页，指尖点着可降解骨灰盒的图片说：“这种玉米淀粉做的盒子，泡在海里半个月就会完全分解，不会给大海留负担。”她们选了农历十五的日出时分，老人以前总说：“日出时的海像撒了满船碎金，比春晚的烟花还耐看。”临走时，工作人员递来一包海盐：“要是想加点什么，海盐是大海的‘信物’，混着骨灰撒，像把亲人放进海的怀里。”

五点整，二十几个家庭聚在码头。有人抱着红布裹着的相框，有人提着小骨灰盒，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攥着爷爷的陶茶壶，壶身还沾着茶渍。船鸣了声短笛，慢慢驶出港口。发动机的声音很轻，像怕吵醒刚睡熟的海。王阿姨坐在窗边，把丈夫的照片贴在玻璃上，反光里映出她发红的眼睛——昨天晚上她翻出旧相册，最后一页夹着张皱巴巴的船票，是二十年前两人去青岛看海的纪念，票根上写着“老周和小芬的海边之旅”。

船停在离海岸线十公里的海域时，天刚蒙蒙亮。工作人员的声音从广播里传出来，比平时轻了三分：“请大家到甲板集合，我们为亲人默哀。”甲板上铺了块深灰色的布，风把布角吹得鼓起来，像一面收着情绪的帆。三分钟默哀结束，王阿姨的女儿掏出写好的纸，声音有点抖：“爸，我买了根新鱼竿，碳素的，比你以前那根轻。等下次来，我钓条最大的带鱼，给你看。”旁边的大叔点头，他手里的骨灰盒刻着条游动的鱼——那是他儿子生前的纹身。

撒骨灰没有固定顺序，大家跟着心意来。王阿姨解开骨灰盒的丝带，里面混着一把晒干的金盏花——那是老人种在阳台的花，他总说“等我走了，把花和我一起埋了，不然没人浇水”。她用勺子舀了一勺，沿着船舷慢慢撒下去。骨灰混着花瓣掉进海里，泛起小小的涟漪，像谁轻轻皱了下眉头，又很快被海浪抚平。旁边的张奶奶撒的时候，骨灰盒里掉出个小贝壳，壳上留着淡粉色纹路。她捡起来擦了擦：“这是我家小囡三岁时捡的，她举着贝壳说‘奶奶，这是大海的礼物’。现在还给大海，她肯定高兴。”

撒完骨灰，甲板上静了会儿。有人拿出漂流瓶，里面装着写满字的信纸，拧开瓶盖放进海里，瓶子朝着太阳的方向漂去。船员端来热姜茶，王阿姨接过喝了一口，旁边的阿姨拍了拍她的肩膀：“你看那海鸥，肯定是来接你家老头的。”王阿姨抬头，一群海鸥围着船飞，阳光穿过翅膀，在海面上投下细碎的影子。

船往回开时，天已经大亮。王阿姨靠在栏杆上，摸着怀里的照片说：“老周，海这么大，你可以随便跑，不用怕李婶说你把鱼竿靠在她门口，也不用怕我嫌你身上的鱼腥味重。”风裹着她的话飘出去，落在海面上，像给大海递了张小字条。

其实海葬的仪式从来不是固定流程。它没有红布棺木，没有刻字石碑，却有带着温度的细节：一把晒干的花，一个藏了二十年的贝壳，一句没说够的“我想你”。那些被风带走的话，被海浪接住的骨灰，还有天上的海鸥，都是仪式的一部分——不是为了证明什么，只是想告诉离开的人：“我们把你送回了你最爱的地方，带着所有没做完的梦。”

船靠岸时，小女孩突然喊：“奶奶，你看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