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葬办公室颐和园

清晨的颐和园还裹着一层薄雾，昆明湖的涟漪里浮着几片刚落的银杏叶，沿着廓如亭往西走，绕过几株枝桠遒劲的百年侧柏，就能看见那处爬着青藤的小院——门楣上挂着“北京市海葬服务办公室”的木牌，字是烫金的，在晨雾里泛着暖光。

这个小院不算大，却装着太多人的“未说出口”。上周来的张阿姨，攥着老伴的退伍证坐了整整一上午。老伴是参加过南海护航的老海军，临终前插着氧气管还在念叨“想回水里”。张阿姨翻遍了北京所有海葬点，最后选了颐和园——他们结婚三十周年那天，老伴用攒了半年的津贴买了两张船票，在昆明湖上划了一下午，说“这水像南海的浪，软和，能接住所有心事”。工作人员给她泡了杯温热的枸杞茶，翻出昆明湖海葬的路线图，指着标注“银杏湾”的位置说：“这儿风小，花瓣能飘得慢点儿，您能多看看。”

其实海葬的流程远没有想象中“冷”。提前一周预约，带好死亡证明和亲属关系证明，办公室会提前备好能慢慢“融”进水里的骨灰盒，还有用玻璃纸包好的白菊——都是清晨从花市挑的，花瓣上还带着露水珠。撒骨灰的船是专门改造的，船尾装了个矮矮的小平台，家属可以亲手把骨灰撒进水里，工作人员不会催，只会站在旁边轻声说：“慢点儿，叔婶儿在等着呢。”有次夏天撒骨灰，旁边的荷叶正好开了，花瓣落进水里，和骨灰一起沉下去，家属突然笑了：“你看，她最喜欢荷花，这回终于能天天抱着了。”

更让人安心的是，海葬从不是“断了联系”。张阿姨现在每周都来颐和园，带着老伴爱吃的豌豆黄，坐在他们以前常坐的石凳上。春天看西堤的桃花落进水里，夏天看南湖岛的荷花冒尖，秋天捡几片银杏叶夹进老伴的退伍证里，冬天就着雪吃豌豆黄——“他以前总嫌我吃甜的太多，现在我吃两口，就往水里撒点儿，算他也吃了。”风一吹，昆明湖的水就晃开，像老伴当年划船时溅起的浪，轻轻拍着石凳腿，像在说“我在呢”。

这个藏在颐和园里的海葬办公室，没有冰冷的流程，只有接得住思念的温度。它像一座“桥”，一边连着尘世的牵挂，一边连着昆明湖的波光——当你把骨灰撒进水里的那一刻，不是失去了亲人，而是让他们变成了昆明湖的风、湖边的树、水里的鱼，变成了你每次逛颐和园时，都能碰到的“老熟人”。就像工作人员常说的：“最好的告别，从来不是‘再见’，而是‘我还能常常看见你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