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死后海葬好不好

清明时节的风裹着潮湿的水汽，我蹲在老巷子口的梧桐树下，看邻居张姨蹲在青石板上烧纸钱。火舌舔着黄纸，她用树枝拨了拨，纸灰飘起来落在银白的发梢上。“你叔生前总说，等退休了要去看海，小时候在海边长大，进了城就再也没见过浪。”她揉着眼睛，指节还留着洗不完衣服的糙皮。旁边社区王大姐递来热水：“上次听海葬咨询会，把骨灰撒海里，也算圆他的愿。

张姨的犹豫我懂。我们总觉得“入土为安”才是归宿，可土里的盒子装着的是碰不到的温度，而海里的风，却能带着那个人的气息飘到每一片他没去过的海滩。朋友小夏的奶奶是一辈子渔民，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“别埋土里，我要回海里跟着鱼群跑”。去年春天，小夏带着奶奶的骨灰去了舟山。船到指定海域，她把奶奶织的渔网线剪一截放进可降解陶瓷罐，再抓把晒干的海带——那是奶奶每年晒给她的。“妈，”爸爸对着海面喊，“这海还是你年轻时的样子，浪打船舷像你唱的渔歌。”骨灰撒下时，海面上浮起野菊花瓣，是奶奶最爱的，风把花瓣吹向远处，像她当年的渔帆。

很多人怕海葬是怕“找不到根”，可根从不是土里的盒子，是记忆里的温度。我曾跟着社区参加海葬仪式，有个小伙子抱着爸爸的骨灰盒，盒上贴着他小时候坐在爸爸肩上举小螃蟹的照片。仪式开始他放《水手》——爸爸开车总唱的歌。“爸，”他喊，“你说我胆小不敢下水，现在你成了海的一部分，我昨天游了二十米。”他把骨灰撒下，又掏出个裂了缝的玻璃弹珠——爸爸小时候买的，藏了二十年。“给你留个玩具，别孤单。”风掀起他的衣角，我看见他脖子上挂着爸爸指甲做的吊坠，那是“永远的牵挂”。

也有人担心海葬污染海洋，其实正规海葬用的是可降解容器，淀粉或陶瓷做的，几个月就溶解。骨灰是无机物，像土里的骨头，不会污染海水。去年查资料，全国每年近十万例海葬，没一起污染案例。反而土里的骨灰盒，木质或塑料的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降解，占土地。张姨后来报名了青岛的海葬，她说：“叔要是看见这个，肯定笑，说比城里墓地强多了，能看浪听风。”

昨天路过张姨家，她在阳台晒被子，风把被子吹得像小帆。“下月初去青岛，叔的骨灰撒黄海，他小时候长大的地方。”她指着桌上的相框——叔年轻时站在海边，头发被风吹得翘起来。“我买了他爱喝的白酒，到时候倒一点，告诉他以后每年都来，带花生糖和孙子的成绩单。”风从阳台吹进来，带着晒过太阳的被子香，还有一丝海的咸。

想起小夏说的：“死亡不是结束，奶奶变成了风、浪、沙滩上的沙，我踩在沙滩上，能感觉到她在脚边跟着我走。”海葬好不好？没有标准答案，但对爱海的人来说，是最温暖的归宿——不是埋在土里的盒子，是融入最爱的风景，永远陪着最爱的人看日出潮涨。就像张姨说的：“他喜欢海，那就让他住在海里。我想他的时候，去海边吹吹风，听浪声里有没有他喊我名字的声音。”风会传过来的，浪会传过来的，那些记忆里的温度，从来都不会消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