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死了骨灰撒大海里好吗

清明前的风裹着湿润的水汽，我在海边遇见一对母子。母亲抱着素白的骨灰盒，儿子手里攥着一把野菊花，风把花瓣吹得飘起来，落在脚边的浪里。他们站在防波堤上，母亲轻声说：“你爸生前总说，退休了要去看遍所有的海，现在终于得偿所愿了。”这句话突然戳中我——原来海葬不是“消失”，是把一个人的牵挂，还给了他最爱的地方。

很多人对海葬的顾虑，来自“入土为安”的老想法。就像我外婆以前总说：“人得有个坟头，不然清明上哪烧纸？”可去年外婆走的时候，舅舅却选了海葬——外婆生前最爱的，是夏天坐在阳台看远处的江，说江水流啊流，能流到大海里。舅舅说，把外婆的骨灰撒进江里，让她跟着水流去看大海，比守着一个小小的坟头更“安”。安”从来不是物理上的存在，是让逝者回到他最熟悉、最眷恋的地方，是让生者想起他时，不是对着冰冷的墓碑发呆，而是想起他说过的“江风里有咸咸的海味”，想起他剥毛豆时沾着的水珠，像极了海边的晨露。

生命本来就来自海洋。科学家说，地球上的生命起源于原始海洋，我们身体里的每一滴水，都曾在海浪里打转过。把骨灰撒进大海，更像一场跨越千万年的“回家”。去年我参加过一次海葬仪式，船开到离海岸线几公里的地方，船员把蓝紫色的勿忘我撒进海里，家属们捧着骨灰盒，慢慢把骨灰倒进水里。阳光穿过云层照下来，骨灰混着花瓣，像撒了一把碎银落进深蓝的海里。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突然笑了：“妈妈，你看，奶奶变成浪花了！”风把她的声音吹得飘起来，在场的人都没哭——我们看见的不是“消失”，是奶奶的生命，变成了她生前最爱的、永远流动的东西。

有人担心海葬后“没地方怀念”，可我认识的林阿姨，每年清明都会去海边。她带着丈夫生前爱喝的茉莉花茶，坐在常去的礁石上，把茶倒进海里，然后跟海浪说话：“今年小棠考上研究生了，你要是在，肯定要举着酒杯说‘我家姑娘最棒’；楼下的流浪猫生了崽，跟你以前喂的那只一模一样，我每天都给它带罐头……”海浪拍打着礁石，发出哗哗的声音，像在回应她的话。林阿姨说，以前总觉得“得有个坟头才算念想”，可现在才明白：想念从来不是靠一个固定的地点，是风里飘来的咸味儿，是路过海鲜店时想起“他爱吃清蒸带鱼”，是每一次看见海浪，都觉得那是他在跟自己打招呼。

那天傍晚，我看着那对母子沿着海岸线走远。母亲空着的双手轻轻搭在儿子胳膊上，儿子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，风把外套的衣角吹得鼓起来，像一只想要飞的鸟。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落在浪里，被涌过来的潮水慢慢裹住。我突然想起外婆生前说的话：“人活一辈子，不就是图个‘自在’吗？”把骨灰撒进大海，大概就是给逝者最好的“自在”——不用守着小小的坟头，不用被框在一方土地里，能跟着海浪去看所有他没看过的风景，能在每一阵风里，摸一摸他爱的人的脸。

海葬从来不是“结束”，是让一个人的生命，变成了海浪的呼吸、海风的温度、海边每一次升起的朝阳。那些我们想念的人，从来没有离开——他们在潮起时溅起的水花里，在潮落时露出的礁石上，在每一片飘过来的云里，藏着未说出口的牵挂。就像林阿姨说的：“我现在看见海，就觉得他在身边。”原来最温柔的告别，不是“我会永远守着你”，是“我让你，回到你最爱的世界里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