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4年北京首次海撒

三月的风裹着渤海湾的咸湿气息漫进船舱时，李阿姨正摩挲着手中米白色的瓷罐——罐身印着淡蓝的梅枝，是她老伴生前在潘家园淘的，说等老了要用来装茶叶。罐子里装的是老伴最后的痕迹，隔着陶瓷，她还能摸到去年冬天两人一起煮茶时，罐身留下的温度。

这艘"海平号"渔轮刚从天津新港出发半小时，甲板上的国旗猎猎作响，风里混着柴油味和海水的腥甜。船舱里坐着二十多户人家，有人抱着镶框的黑白照片，有人攥着叠成方块的旧毛衣，最角落的小女孩抱着个布偶兔子，那是她奶奶生前给她缝的，兔子耳朵上还沾着奶奶织毛衣时蹭的毛线。

"前面就是指定海域了。"穿藏青色制服的工作人员站在舱门口，他的帽檐压得低，睫毛上挂着细小的盐粒。他叫陈默，做了五年海撒服务，见过太多眼泪，也听过太多故事。李阿姨跟着他走到船尾，扶着栏杆的手碰到了冰冷的海水，突然想起老伴去年秋天在医院的话："我走了别埋我，我小时候在海边长大，总想着老了能回海里。"那时她还骂他胡说，现在才明白，原来他早就把归处选好了。

旁边的小伙子正帮母亲调整瓷罐的角度，母亲的腰不好，弯着身子时眉头皱成了川字。"我爸生前爱钓鱼，总说渤海的鱼最肥，每次钓着鱼都要给我妈留条最大的。"小伙子声音有点哑，指尖划过瓷罐上的鱼纹——那是他爸生前刻的，说等退休了要刻满一罐子鱼。瓷罐倾斜的瞬间，粉末顺着海风飘向海面，阳光穿过粉末，变成了无数细小的金片，落在浪尖上，像撒了一把星星。

小女孩的妈妈蹲下来，握着她的手摸着瓷罐："奶奶变成了海的一部分，以后我们来海边玩，就能看到她啦。"小女孩歪头，指着海面的浮标说："那我明天要带饼干来，给奶奶喂鱼。"妈妈点头，眼泪却掉在了小女孩的手背上，像颗温热的珍珠。

陈默递过来一杯姜茶，杯壁上凝着水珠。"今年报名的人比去年多了三成。"他说，手指蹭了蹭鼻尖，"很多人是觉得，埋在地里是守着一块土，撒在海里是跟着浪花走，能看遍整个渤海，甚至更远的地方。"李阿姨接过杯子，热气模糊了她的眼睛，她望着海面，突然看见远处的云像极了老伴生前养的猫，圆滚滚的，正对着她笑。

船开始返航时，太阳已经偏西，把海面染成了橘红色。李阿姨站在船尾，把空瓷罐抱在怀里，风掀起她的白发，吹得瓷罐发出清脆的响声。她对着海面轻声说："晚上记得托梦给我，说你在海里看到了什么。"海风卷着她的声音飘远，落在浪尖上，变成了一声温柔的回响。

船舱里传来笑声，是那个小女孩，她举着布偶兔子喊："奶奶，我看到你啦！"大家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，海面上浮着一只白海鸥，正跟着船飞，翅膀上沾着橘红色的阳光。有人掏出手机拍照，有人抹了抹眼睛，陈默靠在栏杆上，望着海鸥的方向，掏出手机给妻子发了条消息："今天的海很蓝，像你去年买的那条裙子。"

夕阳把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，落在甲板上，落在海面上，落在每一个带着思念的瓷罐里。风还在吹，浪还在涌，渤海湾的海水裹着无数人的思念，流向更远的地方——那里有游弋的鱼群，有浮动的云影，还有无数未说出口的话，变成了浪花，一遍又一遍拍打着海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