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葬 集体出海视频播放

清晨五点的石澳村还浸在淡蓝色的雾里，码头的老槐树挂着半干的渔网，林阿公抱着竹篮站在阶上，指尖摩挲着篮里的白菊——花瓣上凝着晨露，像谁藏在花里的眼泪。不远处的渔船开始发动马达，“突突”的声音撞碎雾层，穿蓝布衫的渔民搬着米糕、白酒往船上走，竹篮碰撞的脆响里，有人喊了一嗓子：“阿公，船要开了！

这是石澳村半年一次的集体水葬日。村里的老人说，祖祖辈辈靠海吃饭，生命是海洋给的，最后总得“还回去”。以前渔民去世，家人会把骨灰混着晒干的海带末装进棉布包，再撒一把新鲜花瓣——“海带是海里的根，花瓣是给亲人的衣裳”。可海洋太大了，单家单户的小船晃在浪里总让人慌，于是慢慢有了集体出海的规矩：谁家有亲人要送，全村凑出渔船一起走，让去的人不孤单，留的人心里暖。

七点整，七艘渔船排成弯弯曲曲的线往深海驶去。船舷边挂着的红布随着风飘，林阿公坐在船头，怀里抱着老伴阿菊的照片。三年前阿菊走的时候，正是台风天，儿子在深圳赶不回来，是全村人撑着伞帮着整理的祭品。今天的海很静，浪头像被谁揉碎的云，林阿公对着海面轻声说：“阿菊，你看，周伯、李叔也在船上，以后你们可以一起坐在礁石上晒太阳，别再像以前那样，我去捕鱼你就蹲在码头哭。”风把他的话吹向远处，海浪卷着声音翻了个身，变成细碎的泡沫。

四十分钟后，渔船在预定海域停成一个圈。有人拿出唢呐吹起《渔光曲》，调子裹着海风飘得很远；有人把米糕掰成小块撒进海里——那是给“海上老人们”的点心；穿粉色上衣的阿妹举着手机拍视频，镜头从海面扫到林阿公的脸，再扫到远处若隐若现的海岸线。这视频是要发去村里微信群的，昨天在广州打工的阿强还发消息问：“婶子，记得拍清楚阿公的样子，我想看看他是不是又瘦了。”去年阿强没赶上母亲的水葬，视频发过去时，他在电话里哭：“我看见海浪了，像我妈以前拍我后背的样子。”

太阳爬到头顶时，仪式结束。渔船掉头往回走，林阿公站在船头望着身后的海面，那里有片金闪闪的波光，像阿菊年轻时戴的银镯子。旁边的小渔船里，读高中的小敏凑过来问：“阿公，以后我要是去外地上大学，你会拍视频给我看吗？”林阿公摸着她的头笑：“会的，等你放假回来，我带你去海边捡贝壳——你奶奶以前最喜欢捡那种带花纹的，说要给你做项链。”

傍晚的码头飘着饭香，村里的微信群里传开了上午的视频。有人评论：“我想起爷爷去世那年，我跟着渔船跑了二里地，鞋都跑丢了”；有人说：“白菊还是去年的样子，我妈以前也爱把菊插在灶台上”；阿强发了条语音，背景是工厂的机器声：“我刚才看了三遍视频，听见唢呐声就想起小时候，爷爷带我去海里摸虾，他说海里有很多老祖宗，会帮我们看着渔船。”

老支书坐在码头的石凳上刷视频，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的老花镜。他说以前总担心年轻人嫌仪式麻烦，现在才明白，视频不是“毁规矩”，是把仪式“装”进了手机里——那些在外打工的人、读书的孩子，隔着屏幕能摸到海浪的温度，能听见村里人的念叨，能想起小时候蹲在码头等渔船的日子。就像昨天，嫁去城里的阿香打电话来说：“我把视频给我儿子看，他问‘奶奶，那是去给海爷爷送吃的吗？’，我告诉他，那是我们的根。”

夜慢慢裹住渔村，码头的灯亮起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