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死了把骨灰撒到大海里好吗

清晨的青岛栈桥边，风裹着咸湿的味道钻进衣领。我抱着朋友递来的淡蓝色骨灰盒，看着她蹲在礁石上把百合瓣一瓣一瓣撒进海里。浪花卷着花瓣涌过来，她抬头笑，眼睛里有泪：“我妈说，这样她就能跟着浪去看三亚的海了。”这是我第一次亲历海葬，没有哀乐，没有纸扎，只有海浪拍礁石的声音，像谁在轻轻说“慢走”。

朋友的妈妈是小学老师，一辈子住在老城区筒子楼，最大的遗憾是没去过海边。去年查出身患癌症，她拉着朋友的手反复说：“别买墓地，我怕挤，也怕你每年清明要坐两小时车看我。把我撒进海里吧，我就能跟着浪走——去看你说的三亚椰子树，去看大连海鲜市场，多好。”朋友一开始不同意，觉得“入土为安”才是正经，可妈妈急得拍床板：“我活了七十岁，最想要的就是自由，死后也想自由点。”直到妈妈去世前一周，朋友终于点头，她摸着妈妈的手说：“我陪你去看海。”

我想起奶奶生前的心愿。奶奶是渔民的女儿，嫁的也是渔民，爷爷死在海上，尸体都没捞回来。她守了三十年寡，临终前抓着我爸的手：“把我撒去爷爷出事的地方，我要陪他。”当时姑姑们反对：“没坟头，以后想烧纸都没地方。”奶奶急了：“我要的不是坟头，是能跟你爸在一块儿！你们烧纸对着海烧，海风会把烟带给我们的。”后来奶奶走了，我们把她的骨灰撒进了爷爷出事的海域。每年清明，我们拿着爷爷的旧渔船模型，对着海烧几张纸，风把纸灰吹得很高，像两只蝴蝶在飞。姑姑说，现在她不觉得“没坟头”可惜了——每次去海边，都能想起奶奶坐在门槛上织网的样子，想起她喊“吃饭了”的声音，像海浪一样，从来没断过。

有人说海葬是“消失”，可在朋友眼里，妈妈从来没走。她每周都去栈桥散步，指着跳得最高的浪说：“那是我妈，昨天肯定去了威海，因为风里有威海卫啤酒的味道。”有次三岁的女儿问：“姥姥去哪了？”她指着海里的浪花：“姥姥变成浪了，会跟着妈妈的船去好多地方，等你长大，姥姥会拍着你的脚腕说‘小丫头，长这么高啦’。”孩子歪着头笑：“那我要去海边踩浪花，让姥姥摸我的脚。”你看，海葬不是消失，是把亲人变成了更温柔的存在——风是她的呼吸，浪是她的拥抱，海边的每一缕阳光，都可能是她在说“我在”。

还有个做工程师的朋友，爸爸临终前说：“别买墓地，十万块够你妈买十年降压药，够孩子上两年兴趣班。把我撒进海里，省下来的钱给你妈买个按摩椅，比什么都强。”他说，爸爸一辈子精打细算，连买酱油都要比三家，最后给孩子留的“遗产”，是一份“不麻烦”的温柔。

其实关于“海葬好不好”，从来没有标准答案。就像朋友说的：“好不好，要看那个人想要什么。”有的老人想要坟头，因为那是“根”；有的老人想要海，因为那是“自由”；有的老人想要跟爱人在一起，不管是土里还是海里。海葬不是“不孝”，不是“不尊重”，而是把亲人的愿望放在第一位——他活时想要什么，死了就给什么。

我至今记得朋友撒完骨灰的那天，我们坐在礁石上吃烤鱿鱼。风裹着百合香吹过来，她咬了一口鱿鱼，突然笑：“我妈要是在，肯定会说‘这鱿鱼烤老了’。”海浪拍过来，卷着鱿鱼须的香味涌进鼻子里。那一刻我突然懂了：所谓“安”，从来不是一块墓碑，而是“我懂你”——懂你活时的遗憾，懂你死后的渴望，懂你想要的，不过是一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