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后骨灰应该撒进海里吗

清晨的风裹着咸湿的水汽钻进衣领时，我正蹲在礁石上捡被浪冲上来的贝壳。不远处的沙滩上，几位老人抱着木盒，身影被初升的太阳拉得很长。穿藏青布衫的老爷爷掀开盒盖，细沙般的骨灰顺着风飘进海里，旁边的奶奶用方言念叨：“老头子，回你熟悉的地方了。”风把这句话吹到我耳边，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去世的爷爷——他做了四十年渔民，裤脚永远沾着海泥，饭桌上总说“大海是咱的根”。临终前他攥着爸爸的手：“别买墓地，把我撒进黄海，我要跟着浪去看看小时候捡鱼的滩涂，去看看你小时候坐过的渔船。”那时候爸爸红着眼眶反驳：“哪有把亲人撒在海里的？别人会说不孝。”可出殡那天，当我们把爷爷的骨灰撒进海里，看着白色粉末被海浪卷走，爸爸突然说：“你看，爸的船开起来了。

其实很多人对海葬的顾虑，不过是“没有固定地方祭拜”。邻居陈阿姨以前也这么想。她爸爸是退休海军，生前总说“军舰是我的家，大海是我的床”，可去世后陈阿姨坚持买了墓地。直到今年清明，她在墓前收拾杂草，突然想起爸爸举着旧军帽说：“我死了要当海里的鱼，看军舰驶过的浪花。”那天晚上她哭着给我打电话：“我是不是做错了？他那么喜欢大海，我却把他困在小小的墓碑里。”上个月我碰到她，她提着装着骨灰的瓷瓶往海边走，笑着说：“我把爸爸接去大海了，以后想他就去海边坐会儿，听浪声就像听他喊我‘小丫头’。

朋友小棠的妈妈是喜欢旅行的老师，去世前留信：“把我撒进三亚的海，我要跟着洋流去东南亚，看没去过的普吉岛，见没见过的珊瑚礁。”小棠照做了。上个月她发朋友圈，是海边照片配文：“妈妈，今天看到蓝绿色的浪，像你去年穿的连衣裙。”我评论“想她了？”她回：“不是想，是知道她在。她在我喝的矿泉水里，在我洗头发的自来水里，在我看到的每一场雨里。”原来海葬从不是“消失”，而是把亲人变成了更辽阔的存在——他们在风里，在水里，在每一场与你相关的风景里。

爷爷去世一周年那天，我们全家又去了海边。爸爸抱着爷爷的旧渔帽，对着大海喊：“爸，今年的鱼汛好，我给你留了瓶白酒，撒进海里了。”妈妈蹲在沙滩上画了个圈：“爸，我做了你爱吃的腌鱼，你闻闻香不香。”风把腌鱼的味道吹向海里，我突然懂了：所谓的“归处”，从来不是一块冰冷的墓碑，而是让亲人回到他们最爱的地方。就像爷爷说的“大海是咱的根”，那些一辈子和大海打交道的人，骨灰撒进海里，不是“丢弃”，是“回家”；那些渴望自由的人，撒进海里，是“让风带着他们去看没看过的世界”；那些想念故乡的人，撒进海里，是“让浪带着他们回到小时候的滩涂”。

傍晚的夕阳把大海染成橘红色，我捡起一块贝壳放进兜里。风里传来远处的渔歌，就像爷爷生前唱的：“大海啊，我的家，浪是船，风是帆……”原来死后的选择，从来没有“应该”或“不应该”，只有“愿意”或“不愿意”。你愿意让他回到最爱的地方，愿意让他以另一种方式陪伴你，那就是最好的归处。就像清晨撒骨灰的奶奶说的：“不是丢了，是回家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