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京八宝山殡仪馆海撒

集合时工作人员举着小旗子，手里拿着防风蜡烛和纸篮，“等会儿上船，先点蜡烛，再撒花瓣，风大，蜡烛拿低点儿”。车到码头时太阳刚爬过云层，海面泛着碎金。白色的“生命之舟”静卧在岸边，甲板上的折叠椅旁摆着矿泉水和印着海子诗句的卡片——“面朝大海，春暖花开”。登船时，穿藏青制服的师傅扶了扶阿姨的胳膊，“慢点儿，台阶滑”。

船开出去半小时，师傅指着前方的深蓝色海面说“到了”。甲板上的风突然软下来，阿姨解开藏青布，骨灰盒上的梅枝在阳光下泛着光。她用指尖碰了碰母亲的照片，“妈，我带您看海了”。骨灰顺着海风落进海里，瞬间被浪花接住，粉色花瓣跟着漂过去，裹着骨灰慢慢沉向深处。小伙子把父亲的老花镜和《北京晚报》轻轻放进海里，“爸，您接着看胡同新闻”。旁边的大爷掏出手机，放起《二泉映月》——那是他老伴生前每天必听的曲子，旋律裹着海风飘远，与海浪声叠在一起。

工作人员说，这条航线走了十几年，每次都经过离北京最近的深海区。“去年有个水利工程师的儿子来撒骨灰，刚把骨灰撒下去，一群小鱼游过来绕了三圈——老人生前总说，自己一辈子和水打交道，死了要回到水里”。阿姨望着海面，“我妈是永定河的水做的，小时候摸螺蛳，长大洗衣服，老了打太极，现在她能回到永定河的尽头，顺着海流漂到河北老家的淀里”。小伙子摸着手里的报纸，“我爸总说北京的水是活的，从大运河到永定河再到渤海，就像人这一辈子，从老家到北京，最后都要归到一个地方”。

船往回开时，夕阳把海面染成橘红色。阿姨站在甲板上挥手，“妈，慢点儿走”。海面上的花瓣连成一条粉色丝带，像母亲生前织的围巾。风里飘来桂香，和殡仪馆的桂香一模一样——原来有些味道，从来都没走。小伙子望着逐渐模糊的海岸线，突然笑了，“爸，您看，那朵云像不像您养的八哥？”远处的云团确实像只展翅的鸟，正朝着海面飞去。

甲板上的蜡烛还亮着，火光在风里摇啊摇，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投在海面上。有人轻轻哼起《茉莉花》，有人摸着骨灰盒上的纹样，有人望着海面发呆——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，只有风、海、花瓣，和藏在岁月里的温柔回忆。原来最好的告别，不是把人留在盒子里，而是让他融入更辽阔的存在：变成海风里的桂香，变成海面上的花瓣，变成小鱼的尾尖，变成云团里的鸟，变成每一场落在北京的雨。

当船靠岸时，秋末的风还在吹，桂香依旧钻进衣领。阿姨把藏青布叠好放进包里，里面还装着母亲的老花镜——那是留着做纪念的。小伙子把空纸盒子放进回收箱，转身时看见天边的晚霞，掏出手机拍了张照——要发给老家的奶奶，说“爷爷去看海了”。海撒服务中心的灯已经亮了，暖黄的光里，又有几户人家走进来，手里的骨灰盒裹着不同颜色的布，布角绣着梅枝、竹影、菊花——都是亲人最爱的纹样。

秋末的风裹着桂香钻进八宝山殡仪馆的铁栅栏时，东侧的海撒服务中心已经聚了几户人家。穿深色衣服的阿姨把羊绒围巾往上拽了拽，手里的骨灰盒裹着藏青色的布，布角绣着极小的梅枝——那是她母亲生前最爱的纹样。旁边的小伙子抱着纸盒子，里面装着父亲的老花镜和半本没看完的《北京晚报》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盒边的折痕。登记处的姑娘递来温热的茶水，轻声说“船还有20分钟到，先坐会儿”。墙上的宣传画里，蓝色海面漂着粉色花瓣，下面写着“让生命回到最温柔的怀抱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