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京海撒骨灰

清晨五点的通州湾码头，风裹着渤海的咸湿味儿钻进衣领，码头上的路灯还没熄，昏黄的光里站着几个人——有人抱着素色骨灰盒，盒身缠浅蓝丝带；有人攥着个玻璃罐，里面装着晒干的桂花；还有个穿连帽衫的小伙子，背包上挂着串天坛的银杏叶钥匙扣。他们是来送亲人“出海”的，这是北京最近十年越来越多人选择的告别方式：海撒。

张姐是码头社工站的“老水手”，举着扩音器的手沾着今早家属递的枣泥饼渣——上周有位阿姨说，老伴儿生前最爱的就是巷口早点铺的枣泥饼，一定要带一块“一起漂”。她核对名单时，声音裹着水汽：“今天浪高不到半米，船开四十分钟到指定海域，花瓣是提前用盐水泡过的，不会浮着——上次有位大爷说，老伴儿怕麻烦，不想给大海“留垃圾”。”旁边的王阿姨凑过来问：“姑娘，我带了瓶二锅头，能倒点不？”张姐笑着点头：“叔爱喝，就倒一点儿，别让他‘醉着漂’。”

船上的座位是固定的，靠窗边的位置永远留给“第一次来的人”——去年冬天的陈叔就坐过那儿，他把老伴儿的骨灰和一把银杏叶混在一起，说：“我们结婚时在天坛的银杏树下拍的照，她走前说‘不想占着土里的地，要去看更大的天’。”还有刚毕业的小周，上个月抱着爸爸的骨灰盒来，盒上贴了张便利贴，歪歪扭扭写着：“爸，我带您去看您没见过的大海，就像您当年带我去看香山的红叶。”船开起来时，海风把便利贴吹得翘起来，小周赶紧按回去，像在按住爸爸的手。

船到指定海域时，太阳刚爬过海平面，把海水染成橘红色。张姐端来铜盘——里面是泡好的菊花瓣，每一片都舒展着。家属们排成队，有人把骨灰轻轻倒进海里，跟着撒一把花瓣；有人把玻璃罐里的桂花倒进去，说“这是你最爱的味儿”；小周把背包上的银杏叶摘下来，和骨灰一起撒进海里，嘴里念叨：“爸，您看，这叶子比天坛的还黄，您当年说要带我去看大海，现在换我带您去。”旁边的阿姨突然唱起来：“莫斯科郊外的晚上，夜色多么好……”——那是她老伴儿当年追她时唱的歌，声音有点抖，却像海浪一样裹着所有人的耳朵。

撒完骨灰，有人趴在船舷上看，浪花卷着花瓣转个圈，像在和谁挥手。王阿姨倒了点二锅头进海里，说：“老伙计，别贪杯，明天我再给你带点。”陈叔摸着兜里的银杏叶标本——那是老伴儿走前夹在笔记本里的，他说：“她肯定在下面看鱼呢，说不定还能碰到去年来的老周，俩老头儿能一块儿下象棋。”张姐收拾工具时，捡起脚边的一片菊花瓣，擦了擦上面的海水：“其实海撒不是没了，是换个地方陪着——你看这海浪，哪天拍着岸边的礁石，说不定就是他们在说‘我挺好的’。”

返航时，太阳已经升得老高，码头的早餐铺飘来豆浆香。小周买了碗豆汁儿，坐在台阶上喝——爸爸生前总说“豆汁儿是北京的魂儿”，他举着碗对着海面说：“爸，我替你喝了，味儿还是那样儿。”王阿姨把剩下的桂花装回罐里，说要带回家泡茶：“他肯定能闻见，就像以前我泡桂花茶时，他凑过来问‘能给我留一口不’。”风里飘来远处的汽笛声，海面上还留着花瓣的痕迹，像撒了一把温柔的星子。

北京的海撒没有华丽的仪式，没有刻着名字的墓碑，却有拆不完的细节：带一块桂花糕，夹一片银杏叶，贴一张便利贴，唱一首老情歌。这些细节不是多余的，是把“没说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