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京市骨灰海撒

清晨五点的塘沽新港码头，风裹着渤海的咸味儿钻进来，张阿姨把手里的茉莉花瓣又理了理——那是父亲生前最爱的花，去年秋天还在阳台的花盆里开着，现在她要带着这花香，送父亲最后一程。码头上已经来了二十多户人家，有人抱着用蓝布裹着的可降解骨灰盒，有人举着照片，照片里的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，笑着坐在什刹海的石凳上。

九点整，海撒船缓缓驶出港口。穿深蓝制服的工作人员姑娘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风：“等会儿到了指定海域，大家跟着我一起，把骨灰轻轻撒下去，花瓣也可以一起放——海里的浪会带着它们，慢慢漂。”船舱里很静，有人轻轻抹了下眼睛，有人握着身边人的手。张阿姨摸着怀里的纸筒骨灰盒，想起上周社区工作人员说“这材质泡在海里半个月就化了”，她忽然觉得，父亲好像又变成了小时候陪她在什刹海划船的样子，穿着旧T恤，裤脚卷到膝盖，说“丫头，坐好，我划快点儿”。

到了北纬39°05′的指定海域，船停稳。全体默哀的三分钟里，张阿姨听见风里有海鸥叫，像父亲以前在阳台喂鸟时的声音。然后姑娘说“可以了”，她把骨灰轻轻倒下去——米白色的粉末刚碰到海面，就被风掀起的小浪接住，跟着她撒下去的茉莉花瓣打着旋儿围过来，像一群小蝴蝶。旁边的小伙子突然说：“我妈以前总说，什刹海的水是‘活’的，流着流着就到海里去了——现在她真的去了，跟什刹海的水汇合了。”小伙子的妈妈是老北京，一辈子住在鼓楼旁边，临终前抓着他的手说“别买墓地，我要去海里，跟什刹海的水作伴”。

其实北京人的海撒情结，从来不是“送别”，是“回家”。老北京的根在水里：小时候在护城河摸鱼，中学在什刹海滑旱冰，老了在玉渊潭看樱花落进湖里——连胡同里的老人都能说上一句“咱北京的魂儿，就在那几汪水里”。所以当有人第一次听说海撒时，不是害怕，是亲切：像把亲人的牵挂，轻轻放进了自己从小泡着的“水”里，不是送到遥远的地方，是回到了最熟悉的“家”。去年冬天有位老爷子，临终前说“我年轻的时候跑运输，跟着船去过渤海，那浪大得像什刹海的冰面，我站在甲板上喊，回声能传二里地”。现在他儿子站在船上，把骨灰撒下去，浪刚好打过来，裹着骨灰进了水，儿子笑着说：“爸，您看，这浪比当年的还大，您又能喊了。”

现在的海撒，早已不是“简单倒骨灰”。北京市民政部门的服务越来越暖：候船厅里有“集体追思会”，摆着鲜花和老照片，有人愿意的话可以上去说两句；还有“纪念证书”，印着海撒日期、海域坐标，写着“大海记住每一朵浪花”；甚至能线上同步——上个月有位在国外的姑娘，通过视频连线看完过程，哭着说“我看见花瓣飘起来了，像妈妈当年揉的糖三角，飘得很慢，我好像能摸到她的手”。更让人放心的是环保：所有骨灰盒都是可降解的，海域是国家指定“无捕捞区”，不会对海洋造成影响，工作人员说“要让亲人回家的路，干干净净的”。

船往回开时，夕阳把海面染成橘红色。张阿姨站在甲板上，望着远处的茉莉花瓣——那花瓣变成小小的白点，混在浪里。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纪念证书，上面的坐标像父亲的电话号码，永远不会打不通。风突然大了点，吹起她的头发，她笑着说：“爸，您闻见茉莉香了吗？”风里好像真的飘来花香，跟着浪涛往北京去，往什刹海去，往每个北京人心里的“水”里去。

海撒不是结束，是把亲人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