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死把骨灰放入大海好吗

去年清明的风里带着点潮意，我和妈妈挤在墓园的柏油路里，两边的墓碑像排着队的沉默者。妈妈把菊花放在爸爸的碑前，手指抚过碑上的照片——那是他五十岁生日拍的，戴着渔夫帽，笑得眼睛眯成线。风突然掀起碑边的纸钱，妈妈望着飘远的纸灰，轻声说：“你爸以前总说，海边的风是咸的，能裹着人走得远。”我望着远处的烟囱，突然想起前阵看到的海葬新闻，心里动了动。

爸爸是个海的信徒。我小时候他总骑车载我去海边，车后座挂着渔竿和塑料桶，风把他的衬衫吹得鼓起来，像只想要飞的鸟。他教我认潮汐，说“潮涨的时候，鱼会跟着浪来；潮退的时候，沙滩上藏着小螃蟹的家”。有次我掉了最喜欢的玻璃弹珠，他蹲在沙滩上找了半小时，最后举着沾着沙的弹珠说“你看，海不会吞掉你的宝贝”。那时候我没懂，直到他走后，妈妈翻出他的日记，最后一页写着“要是我走了，把我撒去海里吧，省得挤在盒子里，连风都吹不到”。

其实我之前也犯过嘀咕，总觉得“入土为安”是老理儿。直到邻居张阿姨跟我聊起她先生的海葬。张阿姨的先生是跑了三十年船的水手，去年撒海的时候，他们一家人租了艘小渔船，开到离岛三海里的地方。张阿姨说，那天的海特别蓝，像先生年轻时穿的海魂衫。她把骨灰盒打开，粉末顺着风飘进海里，像撒了一把细雪。“我以为会哭到站不住，”她摸着手腕上的船锚手链，“但看着那些粉末慢慢沉下去，突然觉得他不是走了，是回到了船上——他跑了一辈子船，现在终于能永远在海里漂着了。”后来我查了资料，说骨灰的主要成分是磷酸钙，不会污染海水，反而会成为浮游生物的养分，就像落叶掉进土里，变成树的肥料。而现在的墓地呢？我们这儿的公墓价格比房价还高，有些墓地二十年到期后，要是没人续费，就会被平掉，碑上的名字慢慢被草盖住——倒不如让逝者回到自然里，变成风，变成浪，变成海里的一朵花。

上星期我和妈妈去了海边。那天的风真的像爸爸说的那样，咸咸的，裹着我的衣角。妈妈蹲在沙滩上，捡了个贝壳放在耳边，说“你听，里面有你爸的声音”。我凑过去，果然听见浪打礁石的回声，像爸爸的笑声。妈妈站起来，望着远处的帆影：“以前我总怕海葬是对不起他，现在才懂，他要的不是一块石头，是能自由呼吸的地方。”风里飘来卖烤肠的香味，我想起小时候爸爸给我买烤肠，总是把肠衣剥得干干净净，说“海边的烤肠要配风才好吃”。突然就红了眼眶——原来他从来没离开，只是把家搬到了海里，每次我去海边，他都在那儿等着，用风摸我的头，用浪跟我说话。

其实关于“海葬好不好”的问题，我想不出标准答案。就像妈妈说的，“好与不好，得看逝者想要什么”。有人喜欢守着熟悉的土地，有人想跟着风去更远的地方；有人觉得碑上的名字是牵挂，有人觉得海里的浪是陪伴。重要的从来不是形式，是我们有没有把逝者的心意放在心上——爸爸爱海，所以海葬对他来说是回家；张阿姨的先生爱船，所以海葬是回到岗位。而我们这些活着的人，能做的就是带着他们的温度继续走：去海边吹吹风，去钓钓鱼，去捡捡沙滩上的弹珠，就像他们还在身边一样。

今年清明，我和妈妈没去墓园。我们带着爸爸的骨灰盒，租了艘小渔船。船开到海中央的时候，妈妈把盒子打开，我伸手接住一把骨灰，风一吹，粉末飘进海里，像爸爸年轻时吹的蒲公英。妈妈望着海面，嘴角弯起来：“你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