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什么骨灰要洒进海里呢

清晨的海边总有些特别的时刻。我见过有人在涨潮前捧着素白的瓷罐，指缝里漏出的骨殖混着茉莉花瓣，顺着浅蓝的水流慢慢沉下去。风里飘着哭腔，也飘着一句轻得像浪花的话：“爸，去看你没见过的珊瑚礁吧。

你有没有问过自己，为什么是海？不是山，不是树，不是埋在院子里的老桂树下——偏要选这一片漫无边际的蓝。

其实最原始的答案，藏在生命最开始的密码里。课本上说，地球的生命起源于海洋，连母体里的羊水，成分都和远古的海水惊人相似。奶奶生前总摸着我手背说：“你看这血管里的血，咸咸的，和海水一个味儿。”她走的时候攥着我的手，指甲盖泛着淡紫：“把我撒去海里，我是从那儿来的，得回去。”那天我们把瓷罐举过头顶，海水漫过脚踝时，突然想起她年轻时在海边捡贝壳的样子——麻花辫沾着沙，笑起来露出缺了一角的门牙，像极了此刻跃出水面的小鱼。原来撒海从不是“消失”，是把生命拆回最开始的模样，让她踩着亿万年前的浪，重新变成海里的一滴水、一朵泡。

比“回家”更戳人的，是这份“不执着”。小区里的老周爷爷生前总嫌墓地贵：“一块破石头要十万，不如给我买两斤好茶叶。”他更怕的是“绑住”——“你们总蹲在墓碑前哭，我在底下看着都难受。”撒海那天，他儿子把他的旧军帽系在浮标上，说：“爸，带帽子去吹海风，别让太阳晒着。”风把军帽吹得鼓起来，像老周爷爷当年站在舰桥上喊“敬礼”的样子。我们总以为“留下点什么”才是想念，可海葬偏要反着来：不立碑，不刻字，连骨灰都不留下——但那些和他有关的碎片，早就在风里扎了根：楼下的象棋桌还留着他的茶渍，巷口的猫还等着他喂鱼干，连海边的风，都还带着他身上的樟脑丸味。原来最长久的想念，从来不是锁在泥土里的石头，是“我允许你自由”。

更温柔的，是海给的“连接”。朋友小棠的妈妈走后，我们总陪着她去海边。她蹲在沙滩上捡贝壳，突然举着一个螺旋纹的壳说：“你看，这和我妈当年捡给我的一样。”潮水退去时，她用脚在沙上画妈妈的名字，浪一来就冲散，她却笑：“我妈又给我擦黑板了。”去年冬天，我们在三亚的海边遇到台风，浪花拍得礁石响，小棠突然喊：“妈，你看这浪多大！”风把她的头发吹进嘴里，她吐着头发笑：“我妈肯定在说‘小丫头，别站那么近’。”海从不是“终点”，是把一个人的生命拆成千万片，藏在每一朵浪花里、每一粒沙里、每一声涛声里——你看海的时候，他在；你听海的时候，他在；你踩碎浪花的时候，他正顺着你的脚踝，爬上你的手背。

我曾问过做殡葬的朋友，选海葬的人最怕什么？她说是“别人的眼光”：“总有人说‘连个墓都没有，不孝’。”可那些真正选海葬的人，其实比谁都懂生命。小棠妈妈化疗时剃了光头，抱着相册说：“我这一辈子没出过国，撒去海里，就能去看太平洋的日出，印度洋的晚霞，不用你们陪，我自己去。”她走的那天，我们把她的丝巾系在船舷上，丝巾飘起来像一只白蝴蝶，小棠说：“妈妈现在在夏威夷的海边，在冰岛的冰川下，在所有她没去过的地方。”原来海葬从来不是“放弃”，是对生命最坦诚的勇气——我们承认自己留不住什么，但我们敢让离去的人，以最辽阔的方式，继续“活着”。

站在海边的时候，风裹着咸湿的气息扑